2018年2月5日 星期一

談傷科調整的「內外平衡」



[故事一]
曾經跟著馬惠安老師學習傷科推拿技巧。揉按趴在診療床上的患者,我練習時常常被糾正「過中線了!」,但每每問「什麼是過中線」,或「中線是什麼?」,卻從沒得到扎實的回應。於是自己揣測,患者趴著,身體從中間縱向剖一刀就叫「中線」,一次做一邊,不要超線。如此了解,操作的時候還是常被念「你這樣就過中線了!」,而看看馬老師,他的手甚至放在「中線」兩側作業。「這樣不算過中線嗎?」五里霧中鋼索橋上,我搔著頭。

[故事二]
在林兩傳老師的傷科手法課堂上,揉捏拉扯之間,病人的兩個坐骨是要貼在椅面上不可或離的。若我向側面拉病人手臂稍遠了點,就看到老師如仙人飄然而降,雙目如電大喝如雷:「喂!喂!喂!過頭了!你這樣『空掉了』!」「什麼東西『空掉了』?」我無助的吶喊還在空谷中迴響,仙人已然神龍不見尾,還是沒有答案。看老師示範,病人在他手裡翻來倒去像顆球一樣, 人都快滾到地上了,也沒有「空掉」,只有我的腦袋空掉了。

[故事三]
我也練過老人拳,超慢動作那種。教拳的師父內功深不可測,不打拳時大音希聲,聊日常搞團購,就是個街坊太太。動作起來輒像條螣蛇,那種柔韌的程度是令人敬畏的。蛇一樣的師父最常掛在嘴上的不是柔軟,卻是「中定」。
「你這樣打過頭了,要中定啊!中定不能跑掉啊!」師父說
「師父,各種姿勢狀態都有中定嗎?」
「對!」
「中定的軸(中軸)是從百會下來到會陰的垂直線嗎?」
「對啊!」
「可是,我現在是轉身彎腰耶!彎腰也有中定嗎?那條直的中軸不就被我拗成彎的?」「有彎曲扭轉的中軸嗎?」「師父你自己不也是扭得像蛇一樣嗎?」當然,這種白目問題我是不會問出聲的,和高人學技術,總要看起來像有慧根的樣子。於是肚子愈打愈大,裝了滿腹的疑問。

直到上線工作時間久了,像饅頭師傅一樣,每天從早到晚揉病人,加上近期能夠透視病人身體內部的動態,於是一面揉捏翻轉一面看,才解開謎團,回頭一望已經十年不見。沒空哀傷,答案是什麼呢?

「原來大師們都不喜歡把人扭太歪!」因為我現在也不喜歡把人扭太歪,所以終於證明出來了。

把人扭太歪會出什麼事情呢?客倌您沒揉過麵,就很難聽得懂。趁著看下去之前,快去揉個麵糰,做幾張餃子皮,我接下來告訴你。

做餃子皮,得把麵糰先揉成長條狀,想像它是一個人的身體。過程要兩手一起出力,而且要在砧板上滾動一致的距離,才能滾出漂亮的長條。如果不這麼做,一隻手固定在原地,另一隻手貼著麵團往前堆,這麵糰就會絞轉,愈變愈細,變成麻花,然後在結構脆弱的地方斷掉。

滾成長條狀以後,我習慣用刀慢慢切成一顆顆小麵糰,再壓扁擀平,變成餃子皮。麵食店家趕時間沒那麼細緻,往往一手握著條麵,露出一個頭端,另一手捏著那個頭,給一個橫向的剪力(台語發音是ㄘㄨㄚ˙,較為傳神),條麵就會在兩手之間斷開,變成小麵糰。

如果我們把人體比喻成長條形的條麵,我們絕對不會希望病人變成麻花,或者,就這樣在診療床上「斷了」。所以新手操作應了句俗話「人在舟中不知險」,只見老手在旁窮緊張,聽不懂嚷嚷些什麼。

用麵糰比喻人體,只是個方便,基本上是兩個不同的東西。人體和麵糰的不同:麵糰是均質性的,人體則以胸腹膜分內外。外是皮膚、肌肉、筋腱;內有腹膜、臟膜、髓鞘。內外不相涉,卻又從裡到外完全連通,所以做傷科的技術又比做饅頭複雜一些。當肢體或軀幹被外力過度延展或推移時,會發生什麼事?

猜對了,腹膜、臟膜、遠及髓鞘會被引動,一併往外扯。這是身體自救的方法,把內部的筋膜資源撥到外部,來應付緊急情況。腳、背、肚皮是一樣的情況。簡單的說,只要外面過了頭,裡面的東西就跑出來補。之後呢?胸腹腔內的空間被擠壓,內臟的壓力增大,開始磨耗,久了就生病。古語說:「積勞成疾」就是這個情況

(很少有勞力工作者,到了晚年還能安然無恙的。過度用手,過度用腰力,外傷碰撞擠壓,結果往往是「外強中乾」、「內外失衡」。運動員、喜好爭鬥的武術師同此。似乎年輕氣盛時多一分凌人之意,到老氣衰時就換成一分陷落沈溺,最後落入內臟壓迫衰竭的麻煩之中。「持盈守中」這話裡面有深意)。

面對人體這樣的特性,針傷科醫師的操作裡最怕的,無非是在無意之間,用大的力量或特殊針法(如小針刀)延展拉扯軀體,把屬於內部的筋膜空間引出來給外部使用,製造出筋骨「鬆」的感覺,治好疼痛病症。在輕症的患者身上,這樣子做效果好到嚇人(實情往往是弄好了五十肩但損傷了肺,搞定了腰痛卻壞了兩顆腎臟。內臟不痛不癢,一時也難以發現);但對久病氣弱之人,內部筋膜空間本來就不夠了,緊接在前幾次治療的神效大躍進之後,就是拖泥帶水無法根治,而且增加了患者身體的複雜度,變成後人難以收拾的「人球患者」。

我們做傷科的該如何一方面維持病人的「內外平衡」,一方面把病人治好呢?手法竅門每個師承不盡相同,但滾動、轉動、側向推動軀幹或肢體時,都要節制自己的力量大小與方向。節制到什麼程度?要到「不能過中線」、「不能『空掉』」、「中定不能跑掉」的標準。

過大的力量、歪斜的推動(施針、扣發整脊槍),這不正的力量一定會從醫師下手的地方向軀幹中線蔓延,等碰到中線後,這股力量就會捲進軀幹內部,屬於體腔內部的筋膜就會開始歪斜,同步向體表挪移。所以「不過中線」的意義,不是手放的位置不過中線,而是病人的身體被醫生推動的力量影響的範圍不能越過軀幹中線。回顧十年前的迷惘,只緣高手難以向初學者交代清楚。


我在發展真吾的針法時,曾經因為下針要垂直於地球表面,還是患者的皮膚表面,陷入了數個月的迷惘與長考。讓我豁然開朗,決定不理會下針處的皮膚弧度,要跟從絕對的三度空間,就是因為垂直於下針處的皮膚,很容易「過中線」。有講究尚且如此,更別提豪邁的插秧針、不講究的坐姿扎針、歪斜如西班牙鬥牛插在牛背上的頭皮針、任意角度擊發的整脊槍,有療效,但甩不掉機率。

2017年12月21日 星期四

病如何來如何去上篇~~病從何來



八年前我出道行醫的時候,不大管人為什麼會生病。當時的我是以技術的施展為前提來看待治療這件事情。畢竟手法都還沒練就,病人的手啊腳啊還抓不穩,能夠把學到的固定招式做出六七分,有緩解效果,沒在診間出洋相,就偷笑了。


這樣的想法撐不了太久。因為既不能幫病人斷根(有療效但斷不了根的醫生會有壓力,因為患者不想走啊!)也救不了全身發疼軀體歪斜的自己。於是從觸摸自己的皮膚當出發點,機緣巧合地發現:「自己過去撞擊受傷的點,會傳出拉扯張力,是造成我周身疼痛的主因。」把撞擊受傷的地方鬆解開,痛就少了。


很快的後來,除了撞擊傷外,就看到手術刀疤、火傷、關節扭傷的硬塊(統稱外傷),是緩解疼痛的關鍵。下一個後來,發現這些外傷,同時也要為心悸、失眠、腹脹氣、便秘、感冒等常見症狀負完全責任。又很快的後來,我看到這些外傷是氣喘、高血壓、糖尿病、甲狀腺病、腹腔腫塊、憂鬱與失智、白內障、甚至惡性腫瘤等急慢性內科病的幕後行兇者。


說快不快,這時我行醫已經五年了。於是內、外、五官、精神、祝由科,還有無法分科的怪病,得以統整在「去除外傷」的這個核心思想之下。直到第八年執業的今天,龜毛挑剔的我,還沒有一刻對「外傷」這個治療核心有過懷疑,沒轉念去試其他的醫療方法(火針、針刀、拔罐、開藥),也還沒找到比外傷更上游的病根。


如果我們暫且設定外傷是造成人體大部分疾病與疼痛的原因,請容我在這個架構下,解釋人是如何生病,又如何痊癒。


正常沒有受過傷的人,難得生病。當人接收了來自摔倒、撞擊、燒燙傷、食物中毒、失溫等猝不及防的力量,皮膚肌肉會收縮扭轉。這個收縮扭轉的原因,源自千古以來生物的自然防禦機制,例如常見的蚯蚓、田螺、海葵的捲曲。不過裡面深刻的原因,是生物利用「扭轉收縮」這件事情來吸納身體無法承受的力量,封存在身體之中。傷害的力量愈強大,扭得愈緊、收縮捲曲的肌膚面積也愈大。


當我們的手沒有去揉動這個收縮的團塊,力量就不會被導引分散開來,持續存在於這個團塊裡。所以受傷的自然反應是手捂著揉動,原因在此。


當力量太過於強大,肌膚沒辦法用絞轉的方式來收納這個外力,溢出的力量就會漸漸的從肌膚滲透到體腔內。但體腔內的平滑肌滑不溜手的,除了腸子外,器官或組織不大能用絞轉的方法來吸收這些外部能量,所以它們的策略是位移。
內臟用位移的方法還擋不住,這力量就扯進經脈了,會往衝任督帶還有一大串深層脈走,就是所謂的奇經八脈。奇經八脈再hold不住,就透到中脈,中脈拉到爆掉接不上了,人就掛點了。



因此外力若是滯留在肌表,身體表現的方式是疼痛、麻、無力:因為肌膚的扭轉,造成骨架的錯位,結構脆弱的地方就會被「霸凌」~~反絞與拉扯,導致疼痛(可以用「五馬分屍」的電影畫面來理解)。


外力若滲入體腔內,身體表現的方式是膿瘍、腫瘤、套疊、穿孔:內臟移位會造成平滑肌的拉扯,拉壞了就出血、發炎、破洞、長瘤等。所以西醫有無法解釋的「無菌性發炎」,原因就是滯留在身體內部無法排解的外力(不過即便無菌,醫生還是施打抗生素,這個就很感情用事了)。


以上是在身體只有單一個外傷的模型下的分析。然而有多少人從小到大只受過一次傷呢?於是病症與病根的關係就複雜了起來:



  • 有身上下從頭病到腳的人,卻是由單一個外傷造成的。

  • 也有患者只有一個症狀例如頭痛,是多個外傷力量縱橫交錯的最後結果。我的習慣用語是「股東很多」。

  • 更有病症從頭分佈到腳,傷處也從頭分佈到腳,交叉影響的魔王級患者,治療的難度就很高。我本身就是這一類的患者。


外力滯留在身體裡沒排掉,雖然沒有發病,卻是留了一個病根,降低了身體抵禦和修復的力量,助長了各式症狀的發生。例如把皮膚拉歪了,露出一條縫,風吹進去就感冒;汗也會從這條縫漏出來變成多汗症;胸腔扯歪了心臟瓣膜就關不緊,變成二尖瓣脫垂;胃拉壞了就潰瘍;如同颶風一樣,不對的力量掃到哪裡,災情就出現在哪裡。病症紛呈病名繚亂,原因其實就只有一個:身體轉化不了的外力滯留體內。



  • 或許您會懷疑,這樣簡單的論點,難道古人沒有發現嗎?我其實也納悶著。「去傷」這個觀念在古文獻裡沒有人提,我猜原因可能有幾個:



  • 或許古人皮厚筋強,一般跌撲不致成傷。今人嬌慣少動,摔傷處的拉扯足以造成全身從外到內的症狀。




  • 或許古人體強氣旺,扎經脈穴道就足以衝開窒礙之處,不需要理傷或處理經筋;今人氣弱,就要把經筋清理乾淨,維持路線暢通。



  • 或許古人壽命淺短,阻礙氣機流行的外傷還沒到影響健康的年齡,多數就因為公衛或傳染病因素過世。



這樣簡單的論點,現代醫學也少著墨。各式各樣的精密儀器,卻沒有一台是追蹤身體內不當張力的來去。因為無法觀察,所以沒有對策。假設有這樣的儀器,中醫師們就得開始打包找新工作了,因為身體內部不當張力的追尋與修復,是站在科技尖端,鉅細彌遺無所不能的現代醫學所缺的最後一塊拼圖。在量子力學的應用愈來愈廣泛的今天,假設拼湊完整了,每種疾病都能用科學儀器追溯到根源,哪裡還需要還狀況外的中醫師的遁詞「中醫的肝不是西醫的肝」呢?


2017年12月12日 星期二

辭歲文 2017

真吾的朋友們,2017年快結束了。一年的戰鬥,累積了什麼經驗,爆出什麼火光呢?

今年真吾沒有進太多新患者。我「撩下去」幫舊患者解套,一整年的操作思索,發現兩件事情:


第一件事:

人體結構精密無倫,老徐想盡各路絕招向內拆解,發現若要能除病,除了肌膚骨骼要對正(消息從巨骨穴出),還得對齊胸腹膜(命門穴出)、臟層筋膜(承扶穴出)、督脈(委中穴出)、胎元命門連線(湧泉穴出)、身體前後半(大椎穴出)、身體上下半(胎元和命門穴出)由淺到深,全部要能發現不正確不平整之處,將它們對齊修復。


第二件事:

前面說的技術細緻深切,能使的醫生真的不多。遺憾的是賞臉的患者也不多!練就無雙絕學的老徐,從年頭戰到年尾,和大隊老患者還是繼續對決著,沒什麼大進展。


直到前些日子我用一種暫時取巧的方式,把自己鬆透到身體最深的中脈裡面去,才看到自己因為久病,不只病到臟腑,病氣也透入中脈(中脈是個玄虛的東西,人死後諸脈皆隱,只有中左右三脈還在運作,這是我觀察到的。)中脈因而歪斜或縮短,產生裂縫。中脈不對,病就不好;順理成章的,把中脈對直了人就畢業(於是我把自己畢業了。在這之前,我碰不到中脈,扎自己快四年了,還沒見到彼岸。)


今年快過完了才知道的第三件事:

內科醫師有古方的力量庇蔭,多讀書自可臨症;針傷科醫師一翻兩瞪眼靠自己,鬆透到什麼境界,問題就處理到什麼程度,就如飛彈射程一般,透多遠就是多遠,沒有僥倖。醫生只透到筋肉層的人看不得內科,鬆到內臟層的處理不到中脈。這是事實,也是現實。我花了四年的時間從皮表鬆進臟腑,手邊還有一堆病得更深的人應付不來;醫師與治療師打投射燈在神妙的手感境界,放氣放光變魔術等,其實是在玩感覺兜圈子,反而模糊了重點,浪費了時間。

打個比方,針傷治療行為比較像是陷坑裡救溺:陷得淺的病人,元氣還足的,伸手勾一下,他們自己會爬上來,不需要什麼技術;病久及深的,醫生就要跳到泥坑裡,亦步亦趨的,領著他慢慢上來。醫生自己如果沒有浸透到同等深度去找,就看不到患者的身體到底何處卡在泥坑裡,結果是拉不動這個患者。


所以今年的學習:

真吾每次改版,原因說穿了不過是身體又向深層鬆進去一格,不算是真的發現了什麼。而療效高低全關乎醫生自己的鬆透修維,與治療技術(如上述「第一件事」)無關。畢竟能鬆透入裡的醫生,用什麼都能治病,也什麼病都能治。弘一大師說:「老實念佛」,我鼻子摸摸,再回頭「老實練功」,懂了。

後記:
向今年擱淺的患者致歉,我會繼續加油趕上大家的程度。


2017年11月22日 星期三

醫者徐酸



我不喜歡看中醫的成功案例。除去我本身98%的小心眼,剩下2%的理性迴盪:「成功是多種條件湊起來的偶然,而失敗中至少有學習。」


人的身體如果想繼續聚合存活,它就會想盡各種辦法掙扎,抓住所有能得到的協助來過關。籠統地說,叫做「還有一口氣」。這種人送到急診室裡吊個點滴,冷氣一吹,很多都會好。相反的,若不想,就難醫。所以不是醫生把人醫好,是醫生剛巧把條件湊齊了,人自己好。
  

就像帆船比賽,我們不能說冠軍的帆船是最快的帆船,而是操舟者透過經驗技巧,讓這艘船捕到最多的風來贏得比賽。是風推船贏,不是船自己贏,也不是操舟者贏。


所以所有可見的療效,都是集合的概念,是患者和醫生兩氣相投,度過關卡。醫生充其量只做了調度的工作。療效也不是個絕對的概念,因為患者度過關卡,不會是永遠沒事的關卡,「只是在目前患者的氣可以支撐的水準上,疾病暫時被埋入收藏」而已。是患者的生命力量能夠壓制病根的暫時平衡狀態。所以沒有厲害的醫生,只有好醫的病人。


說真吾靠著清理外傷來治病,傷扎得乾淨嗎?老實說,俺的傷自扎了三年還像本土劇一樣沒完沒了。俺的患者呢?有人隨便亂醫就畢業,有人醫到我快休克了還卡關,卡關的也還真不少。塞車塞得嚴重,我就閉門檢討,是心念歪了嗎?方法論偏了嗎?操作細節漏了嗎?然後幸運的捕到一縷風,再厚著臉皮回診間,搖搖晃晃地前進。


尋常醫生的日子是這樣過的。至於威風八面的,說出了一帖方,多重的病人吃了就好了,總惹我嫉妒。忌妒到沒理性的想著:「1. 這好是可以好多久呢?2. 病好的寫出來了,那沒醫好跑掉的要不要寫呢?3. 還是全部都醫得好,如果是這樣,那能夠醫好的眉角是什麼呢?4. 而這眉角,要不要經過失敗的反證來確認真的能成功呢?」


其實想看到的,是一整個觀察打包後的學習。很想看到這實證醫學的精神。




後記:(有時去探探真吾整復所的吳老師(開山大師姊),永遠有新客人可以做!怪哩,她是俺教出來的,理應比俺遜一點,卡關卡得嚴重點,怎麼人一直在畢業,新客人一直進來呢?「只是個笑得比較甜的新手,讓客人心情好吧!是集合的概念,也是多種條件湊起來的偶然,」我表面上這樣說,心裏還真想從頭到尾偷看這個菜鳥是怎麼弄的。)


2017年11月4日 星期六

看病大忌親友陪診



診間裡親友陪診再尋常不過。女兒帶媽媽來看大夫,陪坐在旁邊;老公陪老婆等等。隨著看病的經驗增長,我愈來愈忌諱這件事情,希望診間裡只有患者一人,親友都在外頭等待。事實上從下週開始,診所也會開始嚴格執行這件事情。環顧四周,目前大概只我有這怪僻吧!

在去年724日我發表了一篇文章「針傷科初階之六診斷與治療之『不確定性原理』」,裡頭的不確定,指的是中醫師自己的身體狀況會影響病人,從而造成診斷的誤失。過了一年多,我才發現,當我努力讓自己趨近身心健全的當口,影響診斷精確度的最大變數,已經從我本人,轉而變成陪診的親朋。

若是病人,氣一定弱,尤其是老人小孩。想像一下,如果他旁邊站一個氣強的家人,他的身體狀態會不會改變?我今天踢了好幾塊鐵板,誤判了幾次,心裡憤憤不平,寫出來大家幫忙掌我嘴,怎會有這麼笨的醫生。



案例一、夫妻同在診間裡,老公「右」腳小趾骨頭踢斷了!西醫只用簡單固定,我於是用針幫著接骨。怎麼搞的一路就摸他「左」腳,人放躺下來就擦酒精準備扎他左腳。患者大叫:「醫生我斷右腳耶!」我說:「我也覺奇怪啊!你的身體要我扎左腳!」一針就扎在左小趾上。扎完心裡頭覺得怪,回頭一看老婆,老婆的左小趾有踢壞的外傷。我猜有可能是氣染到老公身上,忙說:「妳!在外面等!」

待老婆一出診間,老公的身體馬上傳出正確的訊息:「請扎右小趾斷骨處。」


案例二、女兒媽媽同在診間裡。媽媽抱怨腿麻已經半年以上了,在我這兒總是醫不好。媽媽是某一節胸椎粉碎性骨折,遵循媽媽的身體訊息,常常扎針在背上受傷的地方,今天也打算同法治療,繼續扎背。
心裡頭覺得怪,回頭一看女兒,女兒的背也有外傷,我猜有可能是氣染到媽媽身上,忙說:「妳!在外面等!」

待女兒一出診間,媽媽的身體馬上傳出正確的訊息:「請扎左大腿外側的滑倒傷。」



真吾針一向只扎外傷。我清楚自己身上的傷在何處,所以若診斷出患者的問題與我相近,就退開兩公尺開始「自摸!」,用眼睛取代手遙測患者,排除掉自己這個變數,以防誤失。現在,得多排除一項:「閒雜人等。」(是的,兩公尺。經驗上,人與人之間的氣息相染,大概要隔兩公尺以上,或者隔一道牆,才會衰減。)

以上寫出來的都是真實可稽的,大家不妨做個實驗,診斷的時候叫一個人站在旁邊,看看受測者的脈象、皮膚紋理、呼吸、身體軸線等會不會變。如果會的話,是不是也和我一起,近期在門上貼一張紙條:「為維持診斷之精確,陪診人員請在診間外等候!」


2017年10月18日 星期三

「奴醫醫學會」創始記




文獻把醫師分類,有讀聖賢書應科舉兼救人的醫生,是「儒醫」;有合天地之道以濟世者,稱「道醫」。俺執業八年,大字不識幾個,穴位識得大椎委中環跳百會,湯頭呢,桂枝湯四君子湯有把握背出來,其他還得想一想,也不一定想得全。儒醫看來是搆不上了。而大道悠悠,我少慧根聽不見摸不著,診所開在大路旁,勉強算上道旁,不在道上。道醫自詡也只能是個夢吧!


「媽呀!老徐,你這副混樣能看病嗎?」隔壁賴媽媽每次看到穿短褲85公斤騎小雲豹上班的我,就那麼滿臉疑問寫在臉上?

「啊就偷偷問啊!」從小作弊到大的老徐抓抓頭皮說,「看病時做每一件事都問,人家怎麼說怎麼辦,就過關了嘛~~」

「你問誰?問病人嗎?」「病人告訴你怎麼醫,然後付你錢,還跟你說謝謝喔?」

「對厚!好像是這樣~」

「哪有這款沒出息醫生的?這麼好當,你這算是什麼醫生?」

「奴醫吧!」腦袋突然蹦出這個名詞。


病人怎麼會告訴醫生該怎麼醫呢?其實病人的身體自己有自己的復原機制,那機制很死板,就一套。你聽懂了,就不用白花腦筋了,身體怎麼說你就怎麼做,做完了他病好了,你就有工錢可以拿,時間到了鐵門一拉回家吃飯。這不是奴才是什麼?

奴才好當嗎?其實盜亦有道,當奴才的也要有奴才的本領。以下奴醫醫學會成立規章:


第一條、我奴醫做每一個動作,都要問主子(患者的身體)。不可以不問。不可以自作主張搞創意,一件事也不可以。

第二條、我奴醫在主子面前,心境上不可自尊,不可僭越。

第三條、主子說話了,我奴醫不可以問為什麼,不可以自行解釋化裁,改動先後重要順序,一應依序照辦。

第四條、我奴醫從見到主子的面,就是全神貫注集中,投問接令操作,到主子離開為止。中間不可以有一絲分神的時刻。

第五條、總而言之:我奴醫者流不可動腦動氣動念動想,不然會聽錯做錯。


命題來了,假設,一輩子當個狗奴醫,不識不想自我放棄,唯聽病人的身體,說一動做一動,能把病斷根讓人回春;再假設,苦讀萬卷書以臨症,學富五車眾人景仰,體察萬物上合天道,當醫生的爽度滿點了,結果病沒能全治好,...簡單說,有點像學生靠作弊拿100分和靠自己讀拿85分...


隨口問問,那你想當哪一種醫生?

附記:我全靠作弊奴醫醫學會1號創始會員,其低賤不可超越!

2017年9月25日 星期一

國立大學成立中醫系擋得住?總額管制立得了法?

(不說話氣不順,傷及同業,致歉先)


「擋不住啊!」


政客喜歡因為可小投資、充門面;大老喜歡因為可掛名銜、搞專案;考生喜歡因為可步青雲、省剝削。所以,私校出身的我們,還要白費什麼口舌,沒的壞了大家的興緻呢?


總額管制要不要做?「反正第一個倒下的不是我!」借用陳立德老師的話,念頭一轉先求自保。今後一年就算製造出五、六百個醫生,搶客搶到頭破血流,也不干我事。畢竟願意從早上九點就幫病人出力推推推到晚上九點的傷科醫生,一年頂多出一兩個,再一百年也不會飽和。


「創造市場區隔!」是我在30年前讀企管時就有的理論。池裡的錦鯉魚多餌料少,與其穿著體面白衣在水面爭食,我寧等在池底當琵琶鼠魚(垃圾魚),吃沒人要的水藻,要多少有多少。


醫師在技術養成期間,諸多不利因素中仔細分析,其實危害中醫專業最鉅者,不是人數過多造成的競爭,而是科學中藥廠和健保局的吸附和箝制。怎麼個箝制法?我自己用過三年的科學中藥,後來停用。想法如下:


1. 健保局給的一日藥費是30元,裡面必須扣除藥廠與醫師的利潤、成本,剩下的才是有效成分。


2. 中藥房買一帖生藥材,便宜的藥材要七、八十元,一般價格落在一、兩百元,供一天服用。科學中藥廠根據健保局的條件(日藥費30元)製造科學「濃縮」中藥,拿個計算機點點看,有效成分能剩多少?也因此,罐面上標示的優質濃縮比,個人認為”Too good to be true!”。


3. 回頭想想,哪有那麼巧的?健保局剛好開出這樣的條件,科學中藥廠剛好能做出來這樣的產品?難能可貴的默契。


4. 既然濃縮比不真切,不同的方劑間的濃縮比未劃一標準,用科學中藥練出增減藥味的技術以求貼切是困難的。也就是說,醫生開0.5克的藥味加減,相當於幾錢的生藥材,是沒有辦法知道的。


當醫學生落入科學中藥和健保創設的軌道,就成了搶餌的錦鯉。因為大家的療效都差不多,所以能服務的患者也差不多是同一群人,市場的大小就被匡限住了,市場區隔的作為也就被阻斷了。


而科中廠商從醫學新生入學第一天開始,就試著說服:「中醫師就是用科學中藥走健保的醫師!」而參觀藥廠免費旅遊也好、學校活動與球隊球衣贊助也好、系藥局藥品贊助也好,各種吸附的招數,只要一沾上,就錦鯉了。


是錦鯉才要擔心池裡有多少其他的錦鯉,不是嗎?


所以,要跳脫制度的不利,不是應該讓自己回歸到中醫的本質,用自然的藥材,微妙而流暢的增減,像呼吸一樣自然的看病吧?


學用生藥材!把藥廠贊助的球衣燒掉吧!


把學士後中醫系圖書館的藥櫃從科中改成生藥材吧!


讓科學中藥廠的贊助從系活動中消失吧!


當科學中藥廠因業務萎縮而消失,中醫師才有機會把調劑權拿回來,和歷史重新接軌,成為能提供正常療效的完整醫師。這樣的醫生再多一萬名也不夠啊!!


御氣是中醫的技術核心,要御氣,自己得先養。氣功大seafood孟子說「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!」所以要拔除的,不就是自己隱藏在布幕後面的因循,「反正大家都是走這樣的路,這樣經營!」以及「在不同方劑濃縮比與劑量不明的情況下,兩三個方疊在一塊兒就出手」的一種對行規的苟且認同。醫師若在就學時就幫一天30元可有可無的藥物背書,那患者何須支持一群可有可無的中醫,在乎中醫的存滅?


而藥廠巴不得學生愈多愈好,他們也不會在乎你的存滅。事實是,療效沒出來,世界上沒有人會在乎一個中醫師的收入是否該像一個醫生,還是像一個計程車司機,不是嗎?


「有國立大學畢業的中醫師很好啊!中醫水準應該會提升吧!?」


「中醫師人數要增加,有競爭才會進步啊!」

談傷科調整的「內外平衡」

[ 故事一 ] 曾經跟著馬惠安老師學習傷科推拿技巧。揉按趴在診療床上的患者,我練習時常常被糾正「過中線了!」,但每每問「什麼是過中線」,或「中線是什麼?」,卻從沒得到扎實的回應。於是自己揣測,患者趴著,身體從中間縱向剖一刀就叫「中線」,一次做一邊,不要超線。如此了解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