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1月22日 星期三

醫者徐酸



我不喜歡看中醫的成功案例。除去我本身98%的小心眼,剩下2%的理性迴盪:「成功是多種條件湊起來的偶然,而失敗中至少有學習。」


人的身體如果想繼續聚合存活,它就會想盡各種辦法掙扎,抓住所有能得到的協助來過關。籠統地說,叫做「還有一口氣」。這種人送到急診室裡吊個點滴,冷氣一吹,很多都會好。相反的,若不想,就難醫。所以不是醫生把人醫好,是醫生剛巧把條件湊齊了,人自己好。
  

就像帆船比賽,我們不能說冠軍的帆船是最快的帆船,而是操舟者透過經驗技巧,讓這艘船捕到最多的風來贏得比賽。是風推船贏,不是船自己贏,也不是操舟者贏。


所以所有可見的療效,都是集合的概念,是患者和醫生兩氣相投,度過關卡。醫生充其量只做了調度的工作。療效也不是個絕對的概念,因為患者度過關卡,不會是永遠沒事的關卡,「只是在目前患者的氣可以支撐的水準上,疾病暫時被埋入收藏」而已。是患者的生命力量能夠壓制病根的暫時平衡狀態。所以沒有厲害的醫生,只有好醫的病人。


說真吾靠著清理外傷來治病,傷扎得乾淨嗎?老實說,俺的傷自扎了三年還像本土劇一樣沒完沒了。俺的患者呢?有人隨便亂醫就畢業,有人醫到我快休克了還卡關,卡關的也還真不少。塞車塞得嚴重,我就閉門檢討,是心念歪了嗎?方法論偏了嗎?操作細節漏了嗎?然後幸運的捕到一縷風,再厚著臉皮回診間,搖搖晃晃地前進。


尋常醫生的日子是這樣過的。至於威風八面的,說出了一帖方,多重的病人吃了就好了,總惹我嫉妒。忌妒到沒理性的想著:「1. 這好是可以好多久呢?2. 病好的寫出來了,那沒醫好跑掉的要不要寫呢?3. 還是全部都醫得好,如果是這樣,那能夠醫好的眉角是什麼呢?4. 而這眉角,要不要經過失敗的反證來確認真的能成功呢?」


其實想看到的,是一整個觀察打包後的學習。很想看到這實證醫學的精神。




後記:(有時去探探真吾整復所的吳老師(開山大師姊),永遠有新客人可以做!怪哩,她是俺教出來的,理應比俺遜一點,卡關卡得嚴重點,怎麼人一直在畢業,新客人一直進來呢?「只是個笑得比較甜的新手,讓客人心情好吧!是集合的概念,也是多種條件湊起來的偶然,」我表面上這樣說,心裏還真想從頭到尾偷看這個菜鳥是怎麼弄的。)


2017年11月4日 星期六

看病大忌親友陪診



診間裡親友陪診再尋常不過。女兒帶媽媽來看大夫,陪坐在旁邊;老公陪老婆等等。隨著看病的經驗增長,我愈來愈忌諱這件事情,希望診間裡只有患者一人,親友都在外頭等待。事實上從下週開始,診所也會開始嚴格執行這件事情。環顧四周,目前大概只我有這怪僻吧!

在去年724日我發表了一篇文章「針傷科初階之六診斷與治療之『不確定性原理』」,裡頭的不確定,指的是中醫師自己的身體狀況會影響病人,從而造成診斷的誤失。過了一年多,我才發現,當我努力讓自己趨近身心健全的當口,影響診斷精確度的最大變數,已經從我本人,轉而變成陪診的親朋。

若是病人,氣一定弱,尤其是老人小孩。想像一下,如果他旁邊站一個氣強的家人,他的身體狀態會不會改變?我今天踢了好幾塊鐵板,誤判了幾次,心裡憤憤不平,寫出來大家幫忙掌我嘴,怎會有這麼笨的醫生。



案例一、夫妻同在診間裡,老公「右」腳小趾骨頭踢斷了!西醫只用簡單固定,我於是用針幫著接骨。怎麼搞的一路就摸他「左」腳,人放躺下來就擦酒精準備扎他左腳。患者大叫:「醫生我斷右腳耶!」我說:「我也覺奇怪啊!你的身體要我扎左腳!」一針就扎在左小趾上。扎完心裡頭覺得怪,回頭一看老婆,老婆的左小趾有踢壞的外傷。我猜有可能是氣染到老公身上,忙說:「妳!在外面等!」

待老婆一出診間,老公的身體馬上傳出正確的訊息:「請扎右小趾斷骨處。」


案例二、女兒媽媽同在診間裡。媽媽抱怨腿麻已經半年以上了,在我這兒總是醫不好。媽媽是某一節胸椎粉碎性骨折,遵循媽媽的身體訊息,常常扎針在背上受傷的地方,今天也打算同法治療,繼續扎背。
心裡頭覺得怪,回頭一看女兒,女兒的背也有外傷,我猜有可能是氣染到媽媽身上,忙說:「妳!在外面等!」

待女兒一出診間,媽媽的身體馬上傳出正確的訊息:「請扎左大腿外側的滑倒傷。」



真吾針一向只扎外傷。我清楚自己身上的傷在何處,所以若診斷出患者的問題與我相近,就退開兩公尺開始「自摸!」,用眼睛取代手遙測患者,排除掉自己這個變數,以防誤失。現在,得多排除一項:「閒雜人等。」(是的,兩公尺。經驗上,人與人之間的氣息相染,大概要隔兩公尺以上,或者隔一道牆,才會衰減。)

以上寫出來的都是真實可稽的,大家不妨做個實驗,診斷的時候叫一個人站在旁邊,看看受測者的脈象、皮膚紋理、呼吸、身體軸線等會不會變。如果會的話,是不是也和我一起,近期在門上貼一張紙條:「為維持診斷之精確,陪診人員請在診間外等候!」


談傷科調整的「內外平衡」

[ 故事一 ] 曾經跟著馬惠安老師學習傷科推拿技巧。揉按趴在診療床上的患者,我練習時常常被糾正「過中線了!」,但每每問「什麼是過中線」,或「中線是什麼?」,卻從沒得到扎實的回應。於是自己揣測,患者趴著,身體從中間縱向剖一刀就叫「中線」,一次做一邊,不要超線。如此了解...